童年 故乡 麦田 照相


喜欢樱花,也喜欢日本人对樱花的仪式感。

在日语中有两个特别美好的词,一个是“樱时”,意思就是“春天的时节”。另一个是 “花见”。意思是“赏花、观花”。这两个词,描绘了樱花绽放时所有日本人美好生活成一律的样子。那几日虽不是法定假日,但所有人都会穷尽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春天和樱花的热爱,朝圣般的热爱。

在我的记忆深处,也有这样的“樱时”,也有这样的“花见”,因为故乡,因为童年,因为麦田。

挖野菜,包揽了我三分之二的童趣

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经过长长的,荒芜干冷的寒冬的等待,鲁西南的农村,就迎来了它的“花时”,也是一年当中最燃情的时刻。

伴随着土壤松软,春燕呢喃,麦苗返青,村外广袤的麦田准时泛出它的绿意。樱花从初开到满枝满桠不过四天左右的时间,而我们的麦田则美久得多。

麦苗有手指那么长时,麦田是我们的乐园,是操场,是摔跤场,是所有开心的一切。我们在麦田里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奔跑,像野驴一样打滚,像鲁夫一样摔跤,农村熊孩子们憋了一冬天的活力在那几天全释放出来了。我们尽情地撕疯,却完全不会糟蹋庄稼,因为那时节的麦苗,即使被压倒一片,不出几日又能重新挺立。

麦苗有手掌那么高时,是我们的植物园,一年一度的挖野菜狂欢大戏就上演了。

吃了一个冬天的自制咸菜,承蒙大地开恩,终于可以吃上芥菜了。人能吃上芥菜饺子,猪能吃上芥菜拌麦麸子。从人到生灵们的美食都包在孩子们身上了,我们是挖野菜的主力军。

三五成群的孩子,统一装备,左手挎着竹篮子,右手拿着锅铲子,兜里再装点锅饼子(地方特色面食),一起走上田间地头。通常出发前小伙伴们也有交流,就是哪里的芥菜多,没被邻村的人开挖,没开花。发现这样一片芥菜茂盛的地域,像发现宝藏一样。

芥菜也分两种,一般芥菜和水芥菜。水芥菜要的人少。一般芥菜是抢手货。

通常是,挖着挖着菜,就在田间地头玩起来了。虽然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甚至没有一根皮筋,但任何一个孩子都有研发游戏自娱自乐的超能力。我们可以随意打滚,可以过家家,可以折一截麦叶赌输赢,可以采花,麦田里有很多花,特别漂亮、生命力特别旺盛的小花。

打碗花是粉白的。当年不觉得是风景,现在觉得特别像个娇嫩可爱的瓷娃娃,精神抖擞地撑起它的小粉伞,把田埂及其下的整条小水沟变成花田。

野豌豆花是紫的,它们总是和麦苗缠绕在一起,因为太过痴缠,影响麦苗生长,所以总是会被庄户人无情地拔掉。

泥胡菜的花是粉紫的,虽然体格硕大,但很难入我们的法眼,因为它对我们没用。

荠菜花是白色的,但最令人沮丧的,因为只要芥菜开花,就是老了,不能吃了。

等到带的干粮吃个差不多,玩累的时候,才想起家长放我们出来,原是分配了任务的——我们要把芥菜挖满竹篮,最起码要管够两天内人的伙食和猪的零食。

因为我家生活水平相对较好,故而我挖野菜的生存压力不大,以玩为主。看到小伙伴们怕挨打为难的样子,我就怜悯心泛滥,用最快的速度帮他们挖野菜,或者把自己挖的赠送给他们。而我,也自有交差的本领,我会在竹篮下面用枝条支起来,上面看是满了,下面是空的。等到我妈发现真相时,一边假装生气,一面又被我的小聪明逗乐。她只是扬起手吓唬我一下,我吃透了母亲的心,深知她不会打我,所以也就嬉笑着接着野去了。

虽然现在的孩子们有太多种类的工具和游戏,可我还是固执地认为,吹过柳笛挖过野菜的童年,才最值得。

麦田照相,是童年最大的奢侈品

整整一个冬天,村子里一直很安静,很安静。直到麦动如浪,那一声“照相咯”的吆喝声,划破沉闷。农村的气氛,能被调动的,除了拨浪鼓的摇动声、爆米花的爆破声,就是照相的吆喝声。前两者是物质,挑动了我们的味蕾。照相是精神,滑稽地对农村人进行着朴实的美育。

无论是爱干活的小媳妇,还是爱整事的大姑娘,都变得格外活跃,再也无法像冬天那样矜持。通常是最洋气外向的妙龄女子牵头,左邻右舍的一声“咱们一起照相吧”就让整村儿的人都心旌飘摇。

到哪儿照相呢?麦田是唯一,也是首选。因为,三月的中原大地,除了日出与日落,孩子们的花布小褂,绿油油的麦田,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我们会自选一块干净完整的麦地,把照相的师傅叫来,摆拍。

那照相的心情,和翠绿油亮的麦苗一样随风浪摆。

“卡擦”一声照完相后,就是甜蜜急切的等待。通常要一个星期以后,照相的会把照片洗出来,亲自送到村里来。那等照片的急切与见到照片时的激动,远超现代人对婚礼的期待。

见到照片时,会评论着谁照的好谁照的不好。那份评头论足有妒嫉,但又沾满善意。因为难得,所以都挺好。照片是黑白的,但笑容和热情是多彩的。

有时候,小学校里也会有照相的。会有老师合影,或者班级合影之类的,很少,我只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里合影过。在操场上。

以前不知珍惜,没有留存。想必是那些老照片也和当年村子里的老人一样,早已经走出了时间吧。

我爸是老师,会给我发点“福利”,在老师合影过后,会拉我单独照相。我坐在摄影师摆好的一大块白布前,被一群人围观,明明脸皮挺厚的我也不好意思起来。明明很紧张,我爸还在前面一个劲地用语言和动作启发我:“笑一笑笑一笑,笑得自然点。”

因为眼睛小,笑是我的硬伤,一笑就眼睛没了。

人有爱美的本能,所以我小时候的照片,没有一张是笑的,因为眼小。

从那时候,我对“自然”两个字产生了好奇,什么是自然?那就是不经意,不刻意吧。

凡事一经意,一刻意,便不自然了。

一个自卑女中学生的“绿色海洋”

中学时,老师布置了一篇以旅行为中心思想的作文,课业压力大,农村孩子,哪有什么旅行经历呢?这作文怎么写呢?

为难了一阵子,我的思绪又聚焦在村外的麦田,我借麦田抒发着不满:“我爱山,却不见山,我爱大海,却不见海。但我自有我的海,绿色的海,只需一阵清风便可掀起波澜的海,我可以兀自徜徉却不致沉沦的海。”我指的是风吹麦浪。这篇作文被全校最矫情的语文老师当作范文一读再读。她令我羞涩,也给予我自信。

一个成年人最美的生命意象

越来越觉得,人活着,是应该有自己独有的生命意象的。比如于我,蔷薇就是少女心,玫瑰是爱情,星空是单纯,夏风是奔跑的少年,山水是逍遥……。有了这些意象,即使最低谷的日子,只需一想到这些标志,心空便恍出一丝亮光,照亮前行的路,温暖冰冷的心。

而在我所有的生命意象里,麦田是最大,是不可或缺,是无与伦比,是为我独有的优越感。我总是在春风沉醉的“樱时”,想回到故乡的麦田,在我心中,它比林芝的桃花更亲,比东京的樱花更厚,比Grafton小镇的蓝花楹更暖。

自从那年九月,我攥着一纸录取通知书,走出那个村庄,只见到过一次那样的麦田。

那是一个早春,我一个人,还梳着高马尾,穿着束腰小红裙,骑着自行车,在麦田里消磨了足足一个下午。那时候心里暗暗发誓,每年都要这时候去浪摆一次。

可是,从那以后竟一次也未能如愿,有时我回去时,麦田尚在沉睡。有时我回去时,麦田已经苍老。有时我回去时,麦田已经变身稻田。稻田也有稻田的好,夜晚有蛙鸣阵阵,日间有荷叶田田。只是,少了麦田的壮美与对比度。

我为此怏怏不乐多日,可是今日回想起来,怎么能怪麦田呢?它一直竭尽全力而诚实地生活着,那么平凡,那么坚韧,那么尊贵。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够彻底。总是在它最美时,放不下手中的活计。

今年五一,我又回到了家乡,带着麦田守望者的梦想。只是,久不稼不穑,忘了时节,已是小麦扬花了。

我分别在清晨九点阳光最明亮的时候,和下午四时阳光最饱和的时候,来到麦田,凝视许久,然后我突然变成了一个沉默的人。

我沉默,却不自卑,因为我有麦田。麦穗在扬着它的花,麦叶在轻轻地舞,那风景闪耀着光辉,我的心变得苍老、纯粹、悠远又安隐。

 “严格地说,也可以认为谁的心中都不存在一样的风景。只是,既然人类的心灵是可以彼此相通的,那么我的风景就可以成为我们的风景。“(日本 画家散文家 东山魁夷)那么,我的麦田,就是我们的麦田,你的麦田。我的故乡,就是你的你们的故乡。

因为这样的信念,才写下这些文字,并分享给熟悉或陌生的你们。

本文作者:紫檀
山东人;生活达人
法律科班出身,却“逍遥法外”
用行走、思维和文字同生活谈恋爱。
曾出版的畅销作品主要有:《慢生活》、《俭生活》、《中国紫砂文化》、《转角遇到不一样的自己》、《不懂汇报工作怎么拼职场》等。《婚姻与家庭》、《精品》、《特别关注》、乐途旅游网等多家媒体签约作者。
欢迎约稿、约茶、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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