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不大,却高度浓缩。城堡、教堂前的雕像、古老的桥、旧电车车厢、街角的咖啡馆……每处都藏着记忆。也许容纳太过丰厚,数不清的记忆片段或者宏大、或者私密,融于一城便造就了布拉格的美——“美”又怎么能完全地描述布拉格呢?伏尔塔瓦河边的这座城市浪漫、神秘、充满幻想、不可思议。
从查理大桥走向旧城,我就开始打听卡夫卡居住过的黄金巷。“别那么急啊,别管什么卡夫卡、昆德拉,布拉格本身就是最伟大的作品。”青年学生一副艺术家的不羁,看我急匆匆地便一边指路,一边忍不住表达他的意见。
我不仅莞尔,如此着急当然不是为了立此存照地快速游览,只是太兴奋了。看来我的确应该平心静气,就如昆德拉在《缓慢》中所宣扬的那样,沉缓而从容地走过去,至少不应该在青年学生面前失掉优雅,慢下来正是为了记住,缓慢才是布拉格的记忆节奏。再说,除了卡夫卡,这个城市还有塑造了好兵帅克的哈谢克,还有哈维尔,还有赫拉巴尔……
在卡夫卡作品出现最多的地方,恐怕是旧城的广场了。广场一样地不算大,却一样地浓缩,浓缩了建筑、浓缩了气氛、浓缩了时光、更浓缩了记忆。午后阳光被教堂和广场上的遮阳棚遮挡,在广场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图案,人们聚集在露天咖啡座和酒吧前喝着啤酒或者咖啡,很多人聚集广场旁那著名的古钟前,等待整点鸣响之时钟盘上方小门内依次出现十二圣徒的木偶。更有穿着结婚礼服的新人执手等待着古钟下的甜蜜婚礼。这里飘散出的是轻灵与愉悦的氛围和撩拨人心的梦幻气息。
老城广场旁简直是一座欧洲建筑博物馆。巴洛克风格、哥特式、少数民族风格无不以线条与建筑特有的节奏诉说着隐藏其后的历史与传奇。迪恩大教堂(L’Eglise de Tyn)如磁石一般吸引着我的视线。虽然迪恩大教堂以“魔鬼教堂”之名抹上了一点邪恶气息,却更引出整个广场童话世界的美妙,不是么?魔鬼总是童话仙境里不可缺少的角色。仔细看看还真觉得迪士斯尼公园鬼屋就是以这教堂为蓝本建造的。高耸而神秘的大教堂兴建于1270年,重建于1380年,极具魔幻色彩的尖顶如跳动的火焰烧向苍穹。整个建筑以其纯粹的哥特风格被当做中世纪波希米亚王国的最佳注脚。一望向大教堂,整个人仿佛置身在中世纪的欧洲,又或是一个童话的世界,迷失在布拉格的广场中心,再也寻不到返回的途径。
自以为用昆德拉的沉缓节奏来到卡夫卡的黄金巷。看着一家家小店铺与咖啡馆都拥有着各自的色彩,宛若童话世界精灵们的无序与自由。不管现在这里有多少卡夫卡的印记,我却对一段最为心动。那其实不是在黄金巷,而是在别处:卡夫卡住在黄金小巷的时候却总喜欢到位于西贝斯卡大街的雅可咖啡馆里写作。他在这里邂逅了俄罗斯著名记者密列娜·杰森斯卡。这一段感情是以刻骨铭心的记忆终止的,卡夫卡在幽暗的咖啡馆给密列娜写出最后一封信:“我现在已经记不起你脸庞的样子了,只有你离开咖啡桌那一刹那的背影及衣衫历历在目。”
薄暮时分的布拉格就像一个音乐的花园。唱片店里的爵士乐轻松随性、教堂的管风琴宏伟磅礴的音响隐约回荡在高大的柱廊间,而出现在查理大桥或者广场上的街头音乐家手中的小提琴或者吉他把那些动人心弦的音符抛洒给过去或者未来,金碧辉煌的艺术家之宫音乐厅与国家剧院则让布拉格的灵魂中洋溢着乐音。
一个细雨的早晨,沿着河边漫步,烟雨迷蒙河面远处是查理桥和维谢格拉德城堡依稀的轮廓,一丝忧伤、一点神秘、一些未知,这就是捷克民族音乐之父斯美塔那的“伏尔塔瓦河”。而在河边宁静的小街,我却寻到了德沃夏克博物馆。
铁栅栏后是一幢简朴的、漆成粉色的欧洲古典风格的小楼,庭院绿色的植物在细雨中油润鲜嫩,那尊雕塑想必就是德沃夏克了,一切都显得简单雅致,并非我所想的那种宏大的博物馆,却和布拉格那种不外露却饱含着记忆与故事的细小街景相得益彰。
下雨天人不多,我的拜访就更从容而自由,这里曾经是德沃夏克当年在布拉格时待过的地方,房间里还陈列着他的私人物品,当然少不了音乐手稿及弹过的钢琴、拉过的小提琴。德沃夏克是19世纪捷克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他努力发扬民族音乐,是民族乐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在《新大陆》的作品中你总能找到捷克的记忆,那美丽的伏尔塔瓦河、那广袤的波希米亚平原、那布拉格小街上的蒙蒙细雨,家乡是融入血液的基因。
回到老城,街角的唱片店里传来不知名版本的《新世界交响曲》,旋律绵延不尽如丝带般地流出,时而高亢有力,时而缓慢抒情,在雨后的布拉格清新的街景中显得是那么的触动人心。音乐贯穿了布拉格的历史,好像也贯穿着我在布拉格的旅行,细雨中的德沃夏克博物馆的思绪,圣约翰和圣保罗教堂的钟声,查理桥上的小提琴,好像统统汇聚一起,演奏着布拉格的完美主题。